【家园】换岗（微型小说）

罗子金是方城骡马市中心广场一带执勤的交警。在这个点一口气干了三年多了，这里一草一木，他熟悉得很，一根粗壮的电线杆旁就是他岗楼位置，刚调过来时，还很不适应，一会儿看一下表，一会又看一下表，感觉在这工作比先前省府门口指挥交通时间过得缓慢，大抵是那些地方每天经过的车辆都是政府用车，所以不费什么神。当调到现在的骡马市，车马水龙之地，心理上一时半会还很不适应。若是上午班，当太阳的影子落在电线杆正中位置，缩成一个小团时，他知道，替换他的王六儿，准会猫着腰，嘎地一声，从自行车上跳下里，像只鸭子腿上飞了苍蝇一样抖落掉。这会儿影子都缩得几乎被电线杆吞吃了，个该死王八蛋还不来，他正想，给他摇个电话过去，刚掏出手机，那头电话过来了，说，让下午替一会儿，刚走半路上，他老婆肚子疼上医院了。

下班高峰期到了，车流好比牵线的雨，迅猛且密实，罗子金感觉这车多了，交警的手臂也就相应地摇摆得欢实。不过，他倒是喜欢摇得欢实，因为手臂摇摆得欢实，一来自我感觉很有派，警校学的那点技术总算真的派上了用场，二来，不经意间可能有款子好罚。想着自己滑稽的样子，倒是有点像招财猫。就在这时，一辆劣质面包车由南向北，像打了鸡血的牛，疯狂地要撞墙。他哨子吹得叫驴响，司机就是不减速，急中生智他扑到车尾的保险杠上攀涯一样，双手死死地扣住车顶。司机总算，害了怕，把车停了下来，走过来二话不说，收过一长百元大钞，在残阳下绕了几绕，能看见左下角小字一百呼呼地会变色，方撕了票。

王六二从医院出来时，约么五点半左右，把老婆大人还得虚心地送回家（若不然，他的耳朵又要吃苦头了）。罗子金，嘎地一声从车子上跳下来，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半过了，王六二一边说着歉意的话，一边手在裤子上擦了擦，很虔诚地接过罗子金递来的一张大钞和收据。本还想给罗子金说说自己老婆的事，一转眼，罗子金就土行孙一样消失了。

当晚下班去局子里缴纳那罚金时，却出现了问题，会计小刘把王六二递上的一百元钱在验钞机上过了一次又一次，语音总是那句过不去的话。小刘说，这是假币，王六二涨红了脸不停地说，罗子金将发票和钱塞给我，我就塞到这上衣口袋。就在刚刚给你时，才第二次摸它呀，中途我一下没动过。可是再怎么解释，小刘要的是验钞机认可的东西。没办法，他只得把手又伸进上衣的那只口袋，摸了一百元，给了小刘，总算完事。

回家的路上。王六二一直有些想不开，始终想给罗子金拨个电话过去问个明白，可是转眼一想，人家好意替咱把班上了，怎么好意思哟！可是，若不问个明白，晚上回去，老婆每天要搜口袋，万一看来点啥，那咋办？摊上这号事也真是叫人犯熬煎。思来想去，家还得回，不回能上哪里去？再说明天回去她还得检查！只要王六二上班回来，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扣掐上衣服口袋，只要是钱，不管零整一概没收，压在枕头下，要不这一宿王六二就休想睡踏实。单位人都知道，他有一个爱钱的老婆，一次单位聚餐他喝大了，在马路边的榆树下躺了夜深，爬起来，看着自己一身的泥，狼狈之极。赶紧摸摸口袋，钱没有了。在躺过的那坨地方，来来回回找了十几个回合，最后实在没辙了，赶紧给同事罗子金摇电话，罗子金送来钱，回家已经凌晨一点了。怎么今日又摊上这码子事？哎！他想着想着，就在心里恨起老婆来了：你个挨刀子的迟不病，早不病，偏偏在我即将换岗时犯病；如果我上班前几小时病，那就不会生出在这一百块假钱事。

当初他娶老婆时，没有看出这女人对经济卡得这般严实。记得恋爱时，老婆举过很多例子，不会像某某，管老公和管孩子一样，早上掏出十块钱，孩子接过来，背着书包上学堂。但也说过了这么个理论：男人好色，女人爱钱，天经地义。他觉得还是有道理，只是为了迎合爱人，闷着良心也得说：“那是！”刚结婚那会儿，他老婆的确没有给他半点难堪，工资几乎是自由支配，除了一月水电费物业费之类的花销，就是家里缺啥补啥。可是自打有了儿子小贝后，小贝自小身体营养不良，他老婆变了，每个月得上缴一部分“专款”给孩子。老婆慢慢有了小金库，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，常常做蒙眼，验钞的游戏！才变成现在的这嗜钱如命的老婆。

他骑着自行车在家属院门口，晃悠来晃悠去。心里好像有两个魔鬼，在不停地交战，一会这边说：还是大着胆子回去解释一番就没事了。一会儿：那边说，不行，要不再向上次那样问罗子金借借。可是，一想到这里，怎么向人家开口解释？没有好的理由。把车推着一边走，一边想。离家门口越来越远了。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，三三两两的小年轻，勾肩搭背卿卿我我。视野里，闪闪烁烁的霓虹灯笼罩在灰蒙蒙的阴霾里，起风了，天空暗淡了下来，一如我此刻的心情一样糟糕，我意识到今晚有雨会降临本市。还是慢慢回去吧！就在这时老婆电话打了过来，说马上变天了，快些回来。人在危机的时候，听到女人这么一声和钱毫不相干的安慰，心里陡然就温暖了许多。跨上车子，箭一样地向家的方向疾驰而去了……

回去后，老婆还是例行公事。下午从医院出来，我还是给他塞了一百元钱，惯例吃饭，剩钱上缴。老婆手刚伸进口袋就感觉是张大的，刚想问问缘由，一转念，却温柔地说：“怎么下午饭都没吃呀！”王六二很紧张地样子，半天哼哧了句：“还……没……没有……”就转身去厨房了。

他老婆把这张钱紧紧地攥到手心，在灯光下照了有照，在空中抖了又抖，总感觉不对劲儿。但那只拿钱的手瞬间定格在了空气里，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来……

后记：2013年04月5日早，从睡梦中醒来，脑子里冒出一副抽象画面：大约是三四份阳光柔柔的午后，太阳投射的影子是一杆缠绕混乱的电线杆。影子旁似乎有一个交通岗。蹲厕所怎么顺着那残缺画面一路联想开来，有岗哨就有交警，交警就有故事......。最终就写出了此文。

白话宅闲人——汪代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