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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开车回家(短篇小说)

时间:2022-04-29   浏览:0次

1、

好长时间不回老家棉花凹了,年底的时候我买了辆小车,我决定开着车回家。开着小轿车回家的感觉一定很爽吧?以前的时候,我都是坐班车回家。坐班车回家最大的问题就是麻烦,有过坐车经验的人都知道吧?所以,一提到回家过年,我就头疼。我宁可平时多回去几趟,也不愿意挤在春节期间回去。可是一到年底,离过年还远着呢,我爹和我娘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,问我什么时候放假,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。他们说,腊八粥还给你们留着呢。他们说,专门给你们蒸的枣花糕有十几层,今年蒸的最好。他们说,家里那只黑山羊就等着你们回来杀了吃了。他们说,还有那几只纯笨鸡,那一筐子笨鸡蛋……你说说,我还能说什么呢?我知道,他们是想我了,不仅想我,我知道他们更想他们的孙子,更想他们的儿媳妇,人老了就盼着一家子团圆,享受他们的天伦之乐。平日里他们虽然想,但是他们不敢说,怕耽误我们工作,怕耽误他们孙子学习,这过大年了,他们有了理由,所以一遍一遍地来电话催我。我只好安慰他们,好,好,你们好好留着,很快我们就回去了。很快就回去了。

其实,说到回家过年,我很有些不舒服。一是我老婆张朵不愿意回我们老家过年。这让我很没有面子。大家都知道,面子这东西是很重要的啊。她是我所工作的这个城市里的人,虽然父母都是下岗职工,但是,她还是觉得她是一个城里人,有着城里的低素质的人常有的那种优越感,对农村有偏见,好歹回去一趟也不省心,不是这里不合适,就是那里挑毛病。尤其是我们老家那个地方,生活上有些落后,卫生上有些不干不净的,风俗习惯也不一样,她就有些不耐烦。一会说水太咸,不好喝,一会说,茅房里太脏,蹲不下人。我记得除了结婚那年跟我回家过了一次年之外,这七八年来,她基本没有在我老家过过春节。就是回去,也是年前回去一趟,第二天接着就返回来。或者,年后回去一天,第二天就回来了,算是给我面子。她不愿意回去过年,还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我们那里初一早上拜年要磕头,要跪下磕头。只要是村上的上了年纪的老人,年轻人、尤其是新媳妇们,都要由婆婆们领着挨家挨户去拜年磕头。

那一年真是闹了笑话了,初一早上,我娘领着张朵去给那些叔叔大娘们拜年,张朵倒是给我面子,去了,但是就是像个木橛子直直地站在那里,不磕头。当时拜完年回来我娘倒是没说什么,可是第二天那些叔叔大娘们见了我都笑话我,说我媳妇不懂事,不知道给老人磕头拜年,说我怕老婆,教育不好老婆,是个孱头。我那个尴尬啊。张朵后来听说了,也生气了,发了誓,再也不回那个可恶的棉花凹过年去了。再一个让我不愿意回去的原因是,我虽然是我们村上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,后来还到了省里工作,当了大学里的教师,可是我没有混好。我是个没有多大出息的人。我既没有混个一官半职,又没有赚钱发大财。我那些小时候的同学,考上学和没有考上学的,出门闯荡的,都混好了,或者当老板,发财了,或者进了机关,当了领导,即使出国打工,也基本都发财了。回来的时候,要么腰包里鼓鼓的,见了小孩子一百一百地掏压岁钱;要么就为村上办了不少事。总之,在我们老家棉花凹,发财不发财是一个人混好混不好的重要标志之一,当官不当官也是混好混瞎的标志之一。我既不当官,又没发财,就算是混瞎了的人。

记得那年三叔的儿子刘全辍学,跑到省城里来找我,要我为他安排份工作,到后来我什么也没给安排成,我那个难受啊。当年我上大学,我父亲落下了多少饥荒,欠了亲戚朋友多少钱,是全村人帮助了我许多我才走出去的,本想着我混个一官半职,衣锦还乡,为棉花凹的老少爷们多办点儿事来报答他们,可是到头来,我的生活也只能是基本温饱,连小康都达不到,更别说我爹我娘跟着我享清福,我们棉花凹的人跟着我沾光了。我爹虽然没有给我当面讲过我混瞎的话,但我从他的眼神和叹气中我能感觉出来,我是多么没有出息呀。

最近这两年,我们老家棉花凹也有好几家买了小车了,尤其是那些在外面工作的,春节回家基本都是开车回家,老婆孩子,大呼小叫,喇叭滴滴滴滴地摁个没完。只有我还大包小包地拎着,从班车上跳下来,从村口穿过多半条街回家,你知道,那个时候,我是多么害怕在街上遇到熟人啊,我每次几乎都是逃到家里去的。所以,没有车,不仅张朵和儿子都不愿意跟我坐班车回家,我自己也憷得慌。

一个让我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就是,我的老婆张朵虽然很爱我,但总爱不给我面子,她老是喜欢和我对着干,我说东她就说西,我说打狗她就说撵鸡,我回老家去堂兄堂弟家里喝个酒,她也得跟着喊我好几次,不让我多喝。这让我很没面子。你知道,在我的老家棉花凹,男人就是男人,女人就是女人,男人就是女人的上帝。男人们的事女人是不敢随便管的,高兴了,男人们一脚就把老婆踢飞了。我可不敢踢张朵,我这样的人,不被踢就不错了。所以,在我们棉花凹,要是一个男人连老婆也管不了,那就是没出息透顶了。尤其是我爹那一次去我家里住了几天回来后,他发现在家里老是我下厨房做饭,收拾碗筷,张朵吃完饭一推饭碗就上网去了,或者做面膜去了。我爹看见了就叹气,回来后给我娘说了,我爹说,刘刚这孩子算是混瞎了。混瞎了。这就是我爹给我的评价,我伤了他的心,我也觉得自己简直没出息极了。所以,每到回家过年,我心里总是不三不四的,没有个好滋味。我老婆张朵是个护士,工作忙,她有理由不回家过年,可是我是个大学老师,那么长的假期,我有什么理由不回家呢?

年底的时候,我下了决心,决定捞回点面子。我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取出来,又找朋友借了点儿,买了辆小轿车。车不算是好车,价位也不高,但是漂亮、排场。嗯,排场就好,要的就是排场。乌黑锃亮的颜色,流线型的车身,看上去高贵,大气。我老婆张朵也很高兴,她甚至决定打破誓言,跟我回家过年了。她说,只要是不让她磕头,她就跟我回家过年。我说,嘿嘿,那些封建风俗咱坚决排斥,磕什么头呀。我老婆张朵就指了我说,你呀你呀你,别光一张嘴。你同意你娘同意不?我说,我早就给咱娘说了,咱娘开明,说,不磕头。不磕头。张朵说,那我儿子也不能磕头。我才不要我儿子磕头呢。我也顺着她说,那当然,男儿膝下有黄金,有黄金咱也不跪。我儿子刘东说,我不磕头奶奶和爷爷还给不给我压岁钱?我拍一下他的头说,这个臭小子,就想着钱。张朵说,不要钱咱也不磕头,儿子。我儿子刘东却说,那可不行,我想要压岁钱,我磕头。嗨!这个臭小子,真又是个没出息的样!气得我老婆打了他一巴掌,说,真不愧是刘刚的儿子,遗传没出息!

我发动开车,准备上路。我老婆张朵一把把我拽下来,说,去你的。去副驾驶,我来开。张朵和我一起学的驾照,但她比我更有车瘾。这次答应跟我回老家过年,一半的原因是她想跑个长途练练车。我能有什么办法?我只好下来,坐到后面去,和儿子刘东坐在一起,副驾驶我也不愿意去呢。现在有身份的人都不坐副驾驶了。我儿子笑话我,老爸,你多大的身份呀?不就是个教授吗?还是副的!

这小兔崽子!我刮一下他的鼻子。

我儿子和他妈一样,老是喜欢和我对着干。

2、

坐自己的车的感觉真爽啊,那个舒服呀。当然了,我知道,要是自己开车就更爽了。更当然了,作为男人,我还是把这种更爽的感觉让老婆享受吧。反正,男人这东西,路上开车也好,床上卖力开车也好,还不都是为了让老婆更爽啊!嘿嘿。男人这个动物,就是高尚,谁让咱是男人啊。我买了一些土特产,买了几箱子好酒,装在后备箱里,咱再也不用大包小包拎着上下班车了。我老婆想到高速上跑跑试试,我说,还是算了吧,咱们都是新手,上了高速不敢跑耽误人家的事,自己还危险,就走国道就行了。张朵也没有坚持,挺直身板,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,真像那么回事似的。我搂着儿子,看着车窗外的树木和村庄,齐刷刷地向后倒去,兴奋极了。我看得出来,我老婆张朵也很兴奋,这个娘们,平时做关键事的时候都不爱兴奋,一开上车竟然兴奋地要唱歌了。怪不得人家说,这车比伟哥还好。原来我还不信,现在我知道此言不虚。不说别的,自从买了车,我们的那个“生活”就比原来频繁了不少,真是实践出真理啊。嘿嘿。

我和张朵商量,我说,老婆啊,快到棉花凹的时候,咱们就换过来,我开着进村,你给我点儿面子啊。我老婆张朵扭过头来,嗤嗤笑了一下,说,好好好,给足你面子,行了吧。

快到棉花凹的时候,我说,停车,停车。我来开。张朵这次倒是听话,没和我对着干,找了个宽敞的路边停下,从驾驶室里下来,说,累死我了。累死我了。脖子都累疼了。我也从车上下来,说,人家开车累腰累手,你累脖子?张朵说,别啰嗦,快给我按按。捏捏。张朵有颈椎病,我经常给她捏脖子;其实我也有颈椎病,但是她却不给我捏脖子,每次捏不两下就喊累。颈椎病是教师和护士的职业病吧?我看看左右没人,用拳头轻轻给她砸了两下,又捏了捏肩膀,她伸一个懒腰,说,舒服。舒服。我说,好了,好了。赶快回家吧,回去晚了都吃中午饭了。我拉开车门,钻进驾驶室。一坐在座位上,我就兴奋得满脸开花了。我拉上安全带,发动了汽车。我说,两位乘客坐好,走咧。车子拱了一下,突然又熄火了。咦,这不是让我丢脸吗。我的离合和油门没有配合好。张朵在后面笑坏了,说,刘刚,你到底会不会呀?我说,嗨嗨,着急了,不好意思。新手上路,请多包涵。我儿子说,老爸,您老稳着点儿。我操,这个臭小子,净学大人说话,真是个对头!这次我没有惊慌,慢慢加油门,慢慢松开离合,车子稳稳地启动了。

这就是我的家乡啊。一条熟悉的柏油道,两边是平平的麦田。麦田里不时就有几个大棚,还有几家厂子,什么板皮场,饲料厂什么的。零零散散的村庄,错落有致地布置在平原上,而前面不远就是生我养我的棉花凹了。前几天打电话,我爹说我们这里开始小城镇化建设了,五年之内,这些零散的村庄将不复存在,我们红瓦乡将要建设两个现代化社区,全乡的人都搬迁到那里去。一律的楼房,沿街房,还有花园,学校和卫生院什么的。我的故乡啊,我的村庄,它将不复存在。一股苍凉涌了上来。我对张朵和儿子说,你们看,再过几年,想回棉花凹也找不到了。儿子说,那棉花凹上哪里去了?我说,都要搬迁到乡镇上去了。儿子,好好看看吧,这里才是你的祖根哩。张朵反感了,说,刘刚,大过年的你干啥呀?都城镇化了那是好事呀,你还哭鼻子不成?儿子,别听他瞎咧咧。我只好闭了嘴,专心开车。

突然,我看见一个人背着一筐柴禾在前面踽踽地走着,那个身影怪熟悉。三叔。我吱地一声停下车,说,那不是我三叔吗?张朵看了看,说,三叔又怎了么?快走吧。开车。我说,我看见我三叔了,我怎么能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呀,我得打个招呼。当年我没有给我堂弟刘全安排好工作,我心里有愧。在棉花凹,到处都是我的恩人呐,我开了小车我可不能充大,眼睛里看不见人。要是那样让他们知道了,棉花凹的人就会嘲笑我这个人不仅没出息,而且人品也混瞎了,那可不行。我这开着小车回老家,不就是为了找回点尊严,不就是为了让棉花凹的人知道我没有忘本吗。我摇下车窗玻璃,喊了一声:三叔。那个人转过身来,怔怔地看了我一会。我说,三叔,你不认识我了?我是小刚呀。三叔这才明白过来,咧开了嘴,露出一嘴黄牙,说,是小刚呀。我还以为是哪个龟孙,不会开车,差点儿撞上我。我拉开车门,下车,说,三叔,是我哩。三叔不看我,却伸着脖子看车,疑惑地说,你的车?我说,是我的。三叔把手搭了罩子搁在玻璃上往里看,因为我玻璃上贴了膜,往里看黑乎乎的看不清。三叔说,谁在里面?我急忙把车门拉开,说,张朵,是三叔,还不喊三叔?张朵白了我一眼,只好咧嘴,喊了一声三叔。三叔说,是侄媳妇呀。好几年没回来了吧?张朵扭了脸,不说话。我急忙给三叔递烟,说,去年还回来了呢。在我们棉花凹,媳妇好几年不回家来,大家就都议论这媳妇子不懂事。我看张朵有些尴尬,急忙把烟给三叔点上,说,上车一块回去吧,三叔。我小时候有一年病了,发烧,我爹不在家,是我三叔背着我跑了二十多里路给送到医院的,这么多年了,一看见三叔,我仿佛还听见他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。三叔看了看我,嘿嘿地笑了笑,说,你们快回吧。我还背着柴禾呢。其实,我也就是让让三叔,他要是真上车,我还真没法拉他,他的柴禾总不能塞后备箱里吧。三叔是个明白人,不上。三叔说,小刚是个好孩子。三叔用手拍拍车盖子,说,小卧车好。我还没坐过哩。我说,那三叔你就上去坐坐。三叔看看张朵,又看看身后的柴禾,说,算了吧。我没这福,你们先走吧。三叔又用手拍了拍车棚子,我儿子突然喊,你个老头子别乱拍,拍坏了你赔不起!三叔吓得急忙缩手。我气坏了,说,小王八羔子,你有没有礼貌!三叔说,孩子小,快走吧,你们。快走吧。我急忙道歉,请三叔原谅,我管教儿子无方。三叔一挥手,说,没事,回家。回家。说完,三叔背起柴禾,撅着屁股先走了。我怏怏地踩灭了烟,上车,回头对儿子恶狠狠地说,你小子回老家给我老实点儿!三叔生气了。张朵得意地坏笑,说,活该。活该。谁让你自作多情。你就不该停。我叹一口气,说,你不知道,三叔那时候对我可好了。可是今天这事弄的,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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